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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123、1996·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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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3、1996·春

開學的頭兩個半月, 青豆去到工廠實習。她、金津還有兩個男同學白日坐辦公室,隨老師去到無塵車間學習,晚上住工廠宿舍。

宿舍樓男女混住、素質參差不說, 還頗為擁擠。小房內塞五張鐵架床,轉身都費勁。那陣子金津狀態不好,和工廠女工鬧了點不愉快。先是為少了件羊毛衫爭執,後來口不擇言, 變成了身份之戰——大學生和女工之間的戰火一觸即發。

女工和男工熟悉, 肯定是要排擠他們的。青豆這個和事佬被迫與金津站一邊, 努力找解決方法。他們勢單力薄,秀才打不過兵,只得敗退, 保留能力。

金津還揚言,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,以後做了工程師第一個開了你們。

青豆咂舌,這丫頭真是敢說。怎麽自己遇到的姑娘都這麽橫呢。

這狠話就連做夢, 都沒從她嘴裏冒出來過。

實習第三周,他們搬到廢舊廠區的舊樓。

廠裏很負責, 替工人道歉,專門找來兩張鐵架床,讓他們單獨住一處。

眾目睽睽收拾東西, 挺狼狽的。尤其廢樓偏僻, 搬運行李這一路很像發配邊疆。

金津和李教官分開了。這學期金津一絲笑都沒露出。經過此事, 她心裏更加難受, 覺得是自己的沖動拖累了他們。

青豆和李民不敢表現出抱怨, 假裝開心:“有寬敞的新地方住了!”

他們在院心中拉了一根長長的鐵絲, 晾衣服用, 屋內稍微拾掇,清掉墻灰與蛛網,竟也有模有樣。

樓前有棵高大老樹,枝幹蕭條灰敗,枯條開闊伸展,像是死的,又像是活的。管事兒的說這是棵雌槐樹,十年前他剛進廠還開花呢,這幾年春天會抽芽,出新葉,但沒再開過花。

他們每天規律,結伴上下班。傍晚在食堂打完飯,端張凳,一起圍在刺槐下看夕陽。他們會去看廠裏組織的露天電影,坐在最角落,會去看廠裏的文藝匯演,坐在最角落。

青豆帶了幾本書來,他們輪流閱讀,書讀完了,實在沒事幹,找來副撲克,搭四張凳子每日打牌。

睡前洗漱,青豆會往刺槐根上潑一腳盆洗腳水。一潑倆月,臨走前,刺槐樹上苞出嫩綠的花骨朵兒。

那是青豆人生第一次,聽見了季節的聲音。

春天來了。

-

青豆這趟實習,喜歡上了廠區安靜美好的生活。她甚至有些感謝金津那通脾氣。

每次去無塵車間,更換工作服,穿戴鞋套,青豆的心情都像朝聖。

親眼看著流水線加工,完成柒陸照相機制作,她就像旁觀了一場分娩一樣激動。她感覺,那些金屬是有生命的零件。

報告會上,她把自己的感受寫成總結匯報,感動得老廠長熱淚盈眶。他鄭重地記下青豆的名字,問她要不要來廠裏上班,他們本來今年不招人,可以為她試著去申請一個名額。

青豆不知如何接話,只會用笑應對。

實習結束的最後一周,青豆有幸跟老師一起出差,到上海松江的海鷗總廠學習三天。老師說,進口市場打開,稀土材料失去地方保護政策,這幾年國產照相機不太行了。海鷗這種知名國產相機品牌效益逐年走低。不過到底是過硬的品牌,技術是國內品牌的第一流,他們每年還是會派人來學習。

金津問青豆,畢業後去海鷗嗎?

青豆不知。

金津落寞,“我跟他們廠裏工人鬧得那麽不愉快,我估計是沒法去七六廠了。”

“哈哈哈哈,你不是說等你做了工程師,把他們全開了嗎?”

“我胡說八道的。你趕緊忘了。”金津挽著青豆胳膊,問她留不留那兒啊,“老廠長都說為了你破例收女大學生呢。”

“我就算去了,肯定也是文職。”到實習,青豆才發現,廠裏的工程師全是男的。一問才知道,過去招的女大學生都做了辦公崗。

如果是文職,那青豆更想去文化館。

青豆思前想後,撥了通電話給大樹。他留的是辦公室的電話。接聽的男人聽到陌生姑娘找張數,頗為驚奇,“居然有女孩子找他!”

張數比那同事還激動,翹了班往青豆那裏趕。他無比真誠,表示青豆要是想來海鷗,他可以幫忙。說完似乎感覺不夠真誠,他又說:“我一定會幫忙的!”

青豆只是問他待遇如何,哪好意思通過他的關系。

他知無不言:“我們廠待遇不錯的。我不知道辦公崗位,估計低一些,我們部門剛來估計□□百一個月?”

“□□百,不錯了。”蓉蓉小學老師,加交通補、書報補、家屬補、工齡補等一系列補貼後也就九百一個月。顧燮之這種教授一個月也就一千四。

張數想請她吃東西,找個地方慢慢聊,青豆謝過張數,拒絕了:“您不是在上班兒嗎?趕緊回去吧,別耽誤事兒。”

告別時,他欲言又止,青豆假裝沒看到,快步離開。天光收盡,青豆和金津從海鷗食堂吃完飯回招待所。一樓登記的人叫住了她們。

“你們誰叫程青豆嗎?”

青豆本能舉起手:“我!”

前臺姑娘從綠漆櫃子裏拎出一個透明塑料遞給她:“有個男的給你的。”

那是一塊奶油小方。一顆鮮紅的櫻桃沾著半透明糖漿,點綴在乳白色的硬奶油之上。

青豆楞在那裏,忽然有些呼吸困難。

-

九六年五月初,畢業生蜂擁至人才市場找工作。據說,人頭攢動,比肩接踵,畫面堪比春運。

系裏老師說,回原籍的話可以分配單位,但是如果要留在非戶籍地工作,那沒有分配名額。

青豆戶口在本省,有雙選的分配機會。其他非本省的同學躍躍欲試,紛紛往人才市場跑,想留在城市工作。

九十年代,尤其南xun之後,機遇遍地,報紙風雲人物一個接一個。

這兩年的大學生和洋洋哥哥那會不同了。

他們不再想著回老家求安穩,大家都想在商品經濟的浪潮裏學游泳。區別就是有些人放不下大學生的架子,想發財又看不起下海,而有些人一早就吃到了學游泳的好處。

青豆這一屆有幾個土木專業的同學,一早用在校期間倒買倒賣的收入,開了一家貿易公司,果斷放棄鐵飯碗。他們去人才市場,是招聘專科生去的。

金津直嘆,“同樣的學校,不同的命。”

青豆本來也想去湊熱鬧的,後來聽說學校會再辦一次事業單位招聘會,她又沒去。

據人才市場回來的人說,各單位看到大學生,眼睛還是會亮的。

人才市場遍地專科生,他們大學生很吃香,工資都不低,700-1200區間的單位挺多,只是對口工作很少。

金津急得團團轉,又問青豆,“你去海鷗嗎?還是留七六廠?”

青豆不知道。

準備糊弄畢業考試的那周,餘輝之聯系她了。一是通知她最新的散文過稿了,估計七月見刊,二是問她工作怎麽說?今年找工作情勢是不是不太好。

青豆又是一句不知道。

餘輝之主動說:“要是有興趣,可以來南風做編輯......或者......上次不是提到喜歡文化館嗎?我過年吃飯遇到文化館老同學,誇你人靈光呢。要不要幫你去問問?”

青豆連聲應好:“那麻煩餘老師了。”

這邊電話擱下,那邊鄒榆心笑盈盈站在一舍樓下,拎了袋蘋果。她來問青豆要不要去上影廠?上回她的老同學說倒是可以加個文學編輯,只是沒有編制。

最後四個字,她別有用心,說得一字一頓。

果然,青豆猶豫了。鄒榆心沒管顧弈的交待,替青豆做主:“是吧,我也覺得沒有編制沒意思。你們大學生去哪兒還沒編制啊。這種單位有編制沒編制是兩類人,沒編制真就低人一等,你去了心裏也難受。你要是想寫東西,我朋友開了一家廣告公司,做影視投資的,他們專門簽小說的首選權,然後改劇本。據說缺編劇,你要是感興趣,我幫你問問。”

得,路又多出一條。

青豆過去的人生路每一步都有一個必達站點——小學、中學、大學。從草棚小學、南城市一小、南城市一中、南城師大附中,一路念到南城大學,過程坎坷。但站在1996年春天,往回看,每一步都如此恰好,且幸運。

那刻的程青豆,站在畢業節點,迷茫又幸福。沒有方向,但也不急著尋找方向。

同學們最為焦慮、徹夜難眠的五月,她一枕黑甜,大夢天明。

-

五月,南城迎來一個大春天。

繼寄來一張照片之後,顧弈終於來了一通電話。他打到東門橋,問青豆找工作的情況。

打來時,青豆正好在樓下踢毽子。

青梔能踢上百個,青豆技術不好,踢不過十個。

蓉蓉喊的時候,她剛好踢到第九個。那一刻她正在闖關,一顆心吊起,著急之下,擡腳飛快。

結果怎麽著!她一踢踢了四十六個!史上最高!

連青梔都咂舌:“程青豆!你厲害了!”

雖然“三六九爛”,踢了四十六個全數“爛掉”,但青豆興奮得像打通了任督二脈。

只是跑到樓上,顧弈已經掛掉了。

蓉蓉在電話裏都跟他講了:豆子估計是去文化館,那邊老師挺喜歡她的,說有個調研部的編輯崗,有編制,主要負責市民文化刊物。下半年地方志編纂工作部署下來,可能有些短差,到市區周邊鄉鎮做田野調查,不跑遠,豆子對這個事兒挺感興趣的。

蓉蓉覆述完,青豆臉色非常不好。她心中篤定,顧弈肯定又瞧不上她了。他一定認為她不夠勇敢,瞻前顧後,最後還是沒出息,選了個穩當的本地工作。

蓉蓉笑她:“這有什麽瞧不上的。”文化館的老師親自聯系她,為她爭取名額,多光榮的事兒啊。

“哼。”他這學期都沒聯系她。她要氣死了。

就四月寄來一張照片,那算個屁。誰要過那狗屁生日。誰看得懂背面那句“二三事”是指她的二十三歲。他若是自己是不說,誰懂他的用詞設計。她才不要自己明白。

“那你難道後面不告訴他去哪兒工作?”

“我......我會鋪墊一段兒。”

“鋪墊一段什麽?”

青豆低下頭,忸怩道:“心理活動......”

蓉蓉捧腹大笑。

-

好吧,她就是不夠勇敢,確實瞻前顧後。

青梔回來練舞依舊馬虎,不過老師反應上課認真不少,看來真想讀舞蹈中專。

見妹子對舞蹈上心,青豆特別感動,更不想在她最關鍵的一年離開她。她真怕她一走,青梔會學壞。

吳會萍教育不得要領,蓉蓉作為嫂子很多話不好說不好罵,青豆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姐姐,應該要擔起這份責任。

做出決定,青豆釋然。掙紮了好久的事,說放下也就放下了。

-

五月中,南城大學九六級畢業生拍畢業照。青豆出門被東東潑了半身果珍,倉促之下換了身素白的襯衫。

因為是最後一個到的禮堂,她腳步慌亂,慶幸趕上了,沒在意耳邊的起哄聲是為了什麽。

金津拉過她,把她拽到第二排:“工作找哪兒?”

青豆猶豫,沒說文化館。她怕沒落定的事兒,說了會黃。也不好透露人家文化館老師幫她爭取名額,怕影響不好。

因為這份瞻前顧後,她差點失去了一個朋友。

畢業照上,青豆笑眼明媚,酒窩蕩漾,一旁的金津則苦大仇深,翻起三白眼。

直來直往的金津那天沒理青豆,一直在隔壁宿舍玩。

青豆隱隱覺得不對勁,但因為著急覆習明天的考試,便沒細想。到傍晚,胡雪梅問她,文化館幾月份上班,青豆這才琢磨出味來,心頭惴惴,趕緊去找金津。

剛拉上人手腕,金津的眼淚便奔湧而出。

青豆從來不知道,自己在一個姑娘心裏埋了那麽多委屈。

下午“修長城”,金津一直輸。寢室姑娘說,她的風水不對,得換個位置。而金津知道,輸是因為自己心思不在這些麻將牌上。

她心裏暗暗決定,畢業後分道揚鑣,不再理程青豆。她是那樣一個溫柔周到又薄情寡義的人。金津喜歡青豆淡定又慌張,婆媽又爽快,善良又腹黑,喜歡她一雙酒窩明媚動人,喜歡她時刻照顧旁人感受,還喜歡她隨機冒出的天賦般的鬼靈精。她好到金津都不忍心用虛偽兩個字。

但今天青豆的隱瞞讓金津明白,程青豆就是虛偽!她是個假好人!

她恨恨剮了青豆千百刀,厭惡她藏著掖著,把她想成一個十足的小人,可當青豆著急找她,用力抓上她手腕的瞬間,金津就原諒了她。

她嗚嗚咽咽控訴程青豆:“你根本沒把我當朋友......”

她一哭,青豆慌了,攬住金津的肩:“沒有啊!我不是故意的,我是想著沒確定,所以沒跟你講。我怕黃了之後還得解釋。”

豆大淚珠滾滾落下,燙在兩人交握的虎口。

“你就是這種人!你每次有事都不說。我什麽都跟你說,你卻什麽都不跟我說!你就跟那個素素說!跟那個虎子說!跟你的顧弈說!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朋友!我關心你的一切,你不讓我說的我都不往外說。可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你跟顧弈在一起的。但我也沒有生氣!我理解你!”

“你寫東西忘記吃飯都是我幫你打的,那些女的說你不好,我沖上去就跟她們罵,把她們罵得提到你名字就自動生畏!還有......還有......還有上學期那事兒......我真的沒告訴別人,她們問你怎麽在吐,我都幫你打掩護了......我......我......”金津嚎得腦袋空白,完全無法組織語言,“我對你夠好了!”

金津說到第三句,青豆也哭得不成人形。她們站在走廊盡頭,哭得兩團紅面團。青豆嘟囔對不起,又認為這道歉很無力,抱著金津泣不成聲。

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裏種下那麽多委屈。

金津說,素素一來,青豆的親昵就高下立判。她真的感覺自己只是個學校的玩伴。青豆三宮六院,好朋友好老師那麽多,她根本就不重要。

每次都這樣。她真的生氣了。

要不是喜歡她,誰受那委屈啊。

一舍樓裏聽見哭聲,漸漸往她們這裏探頭,以為吵架了,想勸架。兩人擺擺手,牽著手往校園去了。

五月的夜溫柔得就像程青豆的聲音,不冷不熱,剛剛好。

對她又愛又恨的人,就像渴夏的冬旅者,或者嗜冷的夏眠人。可她就是春天呀,不冷不熱的春天,瞻前顧後的春天……

發火的金津和暴躁的顧弈很相似。青豆拉她坐到樹下,安撫她,輕聲道歉,將自己的心理活動傾數交待。

金津懂她,只是無奈。怒極之下,也是昏官判案,想驚堂木一拍,一走了之。

她本想:算了!

被青豆一拉,心頭冒出另一種語氣:算了......

青豆是這天才知道,金津在李教官單方面分手後,去找了他一次。

上次在廠區宿舍,青豆看了李教官寄的分手信,簡單明了,說不合適,讓她另尋新好。金津打電話,他拒絕接聽,金津寄信,他也不再回覆。刺槐樹下,青豆安慰她,“你看,這樹枯木逢春,每日葉子都會抽新芽,多好看啊。”金津與他們閑談嬉鬧,在日覆一日的夕陽裏逐漸心死。

但心頭總有一簇火沒滅。她想著跟他見一面,當面說清楚,問他為什麽分開,可去到軍營外,他連一面都不肯施舍。

青豆遺憾,又深有體會:“男人死心的時候,真的像變了一個人。”

金津又哭了,“真的嗎?”

青豆抱抱她,“異地就是這樣的,沒辦法的。風雲變幻一瞬間,你都不知道發生什麽,那邊就心灰意冷恩斷義絕了。”

金津掀起濕漉漉的睫毛:“你跟顧弈也是嗎?”

“哎......”青豆嘆氣,沒再保留,“我們現在就在鬧別扭呢。”

金津破涕為笑:“真的在鬧別扭啊,我說他上學期就不打電話來了。”

青豆嬌哼地翻了個白眼:“不理他了!”

金津:“哎呀,我們顧公子其實還是挺好的。他對你的喜歡就寫在眼裏,掛在嘴角。是不是你的問題?”

“啊?”青豆震驚,金津竟會猜到是她的問題。

津津篤定:“我覺得肯定是你的問題。你每次接電話那不情不願的樣兒,胡雪梅還說你擱那兒裝呢。我覺得你是真不耐煩。”說著,又出主意,“還是趕緊哄哄吧,省一個禮拜飯錢,主動打個電話給他。我覺得,顧公子真還挺好的,我特喜歡他爸,溫文儒雅的。”

青豆:“......”有關系嗎?

-

春夜。

老樹枝葉茂密,樾暗數層,碾碎星月光輝。

青豆和金津找個地兒坐下,穿過枝葉看了會星星,說說話,又亂步逛了半圈校園。

這番交流尤為鼓噪人心。青豆忽然好想自己的朋友。很想很想。心頭的小錐子使勁鑿心房,逼迫她說些肉麻話。

她迫不及待,排了二十分鐘隊伍打到了電話。

別人接的,說:“顧弈去廣州玩兒了,你不知道嗎?”

青豆握著聽筒,怔怔對上金津期待的爛漫眼神,“啊?”

青豆知道,眼下就兩種可能:

一,他有女人了,要麽和他去了廣州,要麽人就在廣州;

二,他去找虎子玩兒了。

其實現在打電話給虎子,就能排除第二種可能,直接給他定罪。

但青豆猶豫了。

她花掉兩塊錢的長途錢,要是再打一個,就是四塊......好浪費啊。

走到宿舍樓底下,青豆還是認了命。

雖然知道第一種可能微乎其微,但若不打這個電話,她估計是睡不著了。明天的試也別想考了。

虎子搬到了新的廠區宿舍。

今年,他跟人一起開了家汽車零配件加工廠。青豆聽聞此事,采訪他的辦廠理念——實際就是問他,怎麽想到開這個廠的?

虎子糊裏糊塗,說他也不知道,朋友說人家不幹了,全家移民,問他們要不要接這個廠子,說能掙錢。虎子信任那個朋友。在他心裏,這人和顧弈一樣靠譜,膽子大眼光狠。於是借錢,說幹就幹了。

青豆打過去,虎子聲音很慌忙,接電話前清零哐啷一陣亂響。

她擔憂:“怎麽了?”

虎子窸窸窣窣拉褲子:“什麽怎麽了?不是你打電話過來的嗎?”

“你聲音慌慌張張的!”青豆嚇了一跳。

“我這不急著出去接顧弈嘛。他十二點到,我這裏離火車站有兩三小時的路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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